时间常常弄人,人生迹遇如是,图书也一样。比如,中华书局1982年出版了一本书,十五年之后才走出深山为人识,成为图书市场的领袖书籍。这本书不仅在中国掀起轩然大波,一时间洛阳纸贵,更为有意思的是,这本书促成了一批人,重新审视、解读一个王朝。更有甚者,有人认为这本书与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金学”一样,也形成了一门以作者黄仁宇先生姓命名的“黄学”。
不用我多说,相信博友们已经猜出来了,这本书就是《万历十五年》。
《万历十五年》的国内回归,要感谢中华书局的慧眼。黄仁宇先生在书的后记中交代说,1976年成书后,经过很大周折,耶鲁大学出版社才肯出版,当时国内还是四人帮后期,中华书局肯出这本书,让黄先生感到很激动。
心情可以激动,不过1982年的中国图书市场,至少在销售上还不能让黄先生激动。一方面,读者们渴望读书,求知,但另一方面,当时的社会兴奋点还是女排英雄,是张海迪,是老山前线的英雄,社会的主流价值观相对要单调得多,因此,像《万历十五年》这样非严格的历史著作,即使不算风秀于林,也难免过于特立独行,不受戴见是可以想见的。
直到1997年,三联书店接过中华书局的接力棒,重新推出《万历十五年》,读者才发现,原来在金庸武侠世界之外,在美国还有这样一位文弱大侠,将中国历史写得甚是活灵活现。
一般来说,国内很多“黄学”爱好者或反对者,大多读的是1997年三联书让版的《万历十五年》。如果我没记错,从1997年5月到2000年9月,期间三联陆续重印了六次,可见这本书在当时的受欢迎程度。当然,形成日后“黄学”的,不止这一本书,应该还有《纳逊河畔谈中国历史》(三联1992)、《中国大历史》(三联1997)、《黄河青山》(自传)、《资本主义与二十一世纪》(三联1997)、《十六世纪明代之财政与税收》(三联2001)等书。
从市场销售角度说,如果没有三联版的“黄书”,可能也就没有后来的“黄学”热。也就是说,黄仁宇先生在祖国大陆真正红起来,得益于三联书店的市场营销。当然,也有个前提,到了上个世纪90年代中后期,中国的图书市场,已经走过整个80年代,读者正在从历史的故事中寻找变数,图书市场既需要弄潮者,也自然会产生幸运儿。《万历十五年》以其特有的角度,一反中国人对历史的正解态度,而以多少略带调侃,却又不乏生动历史细节的穿凿,着实让不忍读晦涩历史者,大朵甘怡。
饶有意思的是,黄仁宇先生前半生是个军旅中人,居然能向历史故纸堆中寻章琢句却又超脱物外,像当年的房龙般亲切却又有超过房龙般的历史深度,确实开启了一代人读史的生涯。从这个角度说,黄仁宇先生纵使没有改变历史的能力,抑或历史解得让某些方家不齿,但在凡如我辈看来,认为黄氏不失开一代风气之宗师。
顺带提一句,我是1987年底读的这本书。当时是一位同学要去日本留学,从别人处带来这本书,就是中华书局1982年印的那版版。对整天陶醉在金庸先生武侠小说的我来说,《万历十五年》的影响就像冬天里冲凉般令人打寒战,天呐,历史还能这样写。于是,从金先生的武侠中抽出时间,连夜读《万历十五年》。说实话,我今天还能将一些枯躁的东西写得还能让人读下去,多一半是受黄先生的影响。
我不知道余秋雨先生的文章是否从黄先生那里有所借鉴,也不知道当年明月先生的《明朝那些事儿》是否从黄先生那里得到过灵感,但如果没有黄先生通过对明朝历史的意趣在的解读,掀起中国历史学的通俗热潮,相信余先生与当年明月先生不知要造多大的声势,才能得到那样多的认可。
这样想想,说不定百家讲坛的诸先生,都程度不等地受到过黄先生的影响呢。
算了,不能再说了,容易得罪人,大家成名立万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