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欧洲债务危机的根子是欧元。欧元本质上是一个固定汇率机制,把经济政治文化差异都很大的一堆国家捆在一起。这个体系从一开始就注定迟早要完蛋,因为历史上还没有哪个国家能够成功的把自己的货币盯住另一个国家的货币,更何况是17个国家的货币钉在一起。阿根廷曾经实行钉住美元的固定汇率,但是多次崩溃。英镑钉住欧元也以失败告终。香港现在是钉住美元,但是上几次经济危机中,如果不是大陆政府支援,恐怕也早已钉不住了。就算大陆,虽然最近10几年来一直实行钉住美元的固定汇率,但是显然现在也钉不住了。从2008年以来,人民币对美元已经升值近30%。固定汇率之所以必然失败,是因为决定一国货币价值的是该国的经济实力。而由于不同的国家其经济发展不可能完全同步,人为固定汇率就会对这些国家的经济发展形成扭曲,并导致这些国家之间的贸易失衡。固定汇率持续时间越久,这种失衡就会变得越严重,并迫使当事国放弃固定汇率。
看看欧元这个超级固定汇率机制吧。在欧元区内,德国荷兰丹麦等北欧国家的劳动力素质历来很高,经济竞争力很强。但是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等南欧国家的科技经济实力本来就差。更别提希腊等后加入的边缘国家了。统一的欧元对于德国等竞争力强的国家而言相当于货币贬值,这更加强了其出口竞争力。德国自加入欧元区以后其出口获得了大发展,现在德国的出口已占GDP的40%,远远高于其他大国包括中国。另一方面,南欧国家特别是欧猪五国加入欧元相当于本币大幅升值,其结果是本国的工业遭到摧毁,贸易逆差剧增。西班牙与希腊的年轻人的失业率已经达到惊人的50%。
显然,这种固定汇率机制已经到了维持不下去的地步了。南欧国家本国经济遭到固定汇率制的破坏,只能借债度日,但是长期借债的结果必然是总有一天再也借不到钱了。现在希腊国债利率超过20%,西班牙及意大利的国债也接近危险的7%水平。这些国家面临着政府破产,债务违约的实际风险。而欧盟对欧债危机所开出的药方本质上是要求德国法国等经济强国向弱国提供补贴。且不说德国选民是否同意,即使德国最终同意向南欧国家提供救助,他们其实也救助不起。据称要完全解决现在的欧洲债务问题需要2万亿欧元。而且随着欧洲经济的恶化,债务缺口实际上还在不断扩大之中,最终所需要的救助将远超2万亿欧元。这远远超出了德国的经济实力。
欧债危机将如何演变?
眼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希腊选举上。如果左派上台,希腊很可能退出欧元。但是,我觉得不管谁当选,希腊立刻退出欧元的可能性都不大,因为在没有得到德法两国同意的情况下退出欧元,可能会招致德法的报复。
希腊是个小国,GDP只占欧盟的3%左右。其实希腊是否违约甚至是否退出,对于欧盟整体上并没有很大影响。但是,如果希腊真的退出欧元的话,其对于西班牙、意大利这两个重量级选手的连锁效应则可能相当严重。这两个国家的国债收益率都接近7%的危险水平,如果希腊突然退出欧元导致市场恐慌,有可能导致德国以外的欧洲国家的国债利率突然攀升,重演“雷曼事件“。希腊即使暂时留在欧元区,对整个欧债大局并没有什么影响,不改变基本面。而且就希腊本身而言,并非新政府上台后继续执行紧缩政策就万事大吉了。希腊的问题本质上是因为人为升值造成的经济竞争力丧失。最根本也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是退出欧元,让本币贬值,从而恢复竞争力。
所以我认为,不管希腊选举谁上台,德法两国都会向新政权提供优厚的债务减免及救助方案,并会允许希腊放松财政紧缩的尺度。德法稳住希腊,是为了留出时间:1,对债务危机及欧元前途给出系统性解决方案。2,让德法两国的银行从西班牙及意大利脱身或减少在这两个国家的风险敞口。
所以,希腊选举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德国与法国能否找到根本性的解决方案,以及德法的银行能否赶在西班牙或意大利倒下之前安全脱身。
现在欧盟给希腊开出的紧缩药方其实是想实现所谓“对内贬值”,也就是说降低工资以实现在汇率不动的情况下的变相贬值。但是不仅消减工资福利这种方法执行起来困难重重,进展缓慢,而且紧缩会导致物价下跌,物价下跌会让真实工资上升,从而部分抵消了紧缩的效果。几乎可以肯定,希腊的问题没有结束,不久欧盟就可能需要再次给予救助。
先说德法两国的解决方案。
法国奥朗德上台后,抛弃了前任萨科齐的立场,反对德国倡导的财政紧缩,提出发行统一的欧洲债券来解决希腊、西班牙等国的债务问题。这一方案对欧猪国家非常有利,因为这样他们可以用较低的利率借到钱了。但是对德国非常不利,因为德国的借债利率会急剧上升。奥朗德的这个提案非常怪异,因为明知道德国不可能同意。此举不仅使得德国成为欧盟内的众矢之的,而且使得一直推动欧洲一体化的德法轴心出现分裂。唯一的解释就是,法国已经认识到欧元到了存亡的关口,因此要迫使德国出底牌。
德国总理默克尔果然打出底牌:让德国以本国信用为代价同意发行统一债券?可以,条件是各国必须上交财政权。其实,法国人是欧盟理念的始作俑者,建立统一的欧洲也是法国好几个前任总统的理想。现在,法国人不过是要借德国人之手来实现这个抱负。
但是,这个以经济援助换政治统一的方案有多大胜算呢?我认为,这一方案不可能成为现实。
首先,政治阻力太大。纵观世界历史,以金钱换主权的例子好像还真没有过。欧洲国民主权意识强,历史上为了主权而进行的战争不仅次数频繁,而且惨烈程度堪称世界之最。远的如英法百年战争,普法战争,近的如两次世界大战等等。拿破仑的铁骑,希特勒的坦克都做不到的事情,默克尔想凭着区区几千亿欧元就能让各国臣服?不要开玩笑。
其次,就算西班牙意大利人穷志短,甘愿以主权换援助,德国国民是否一定同意这笔交易还远未可知。建立一个统一的欧洲其实主要是法国人的想法,相比之下二战后德国人对希特勒统治欧洲的野心做出了深刻的反省。德国参与欧元建设其实主要有两个动机:一是觊觎统一的欧洲市场,二是出于二战的负罪感要积极参与欧洲事务。现在这两条对于德国而言都已实现。继续推动欧洲的政治统一对德国而言,除了满足法国人的”大欧洲情结“之外,德国人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要大幅降低德国人的生活水平来补贴南欧国家。因此,默克尔的这个方案在德国国会获得通过的概率十分渺茫。
法国人把球踢给了德国人,德国人则提出了一个明知道大家都不能接受的解决方案。那么,作为欧元前途事实上的决定者,德国人到底在玩什么?德国人早已在扎扎实实的为欧债危机爆发做准备。自2007年开始到2011年德国的银行已经将PIIGS的风险敞口从9000亿欧降到了4000多亿,估计不久将会降到2000亿欧元左右。
这样的话即使欧元解体或者有国家违约,德国的银行可能不会受到太大损失。但是,德国银行的很大一部分资产是转移到了德国央行的。据估计,德国央行拥有的欧元区边缘国家的债券最终将达1万亿欧元。如果欧元解体,德国央行还是面临如何收回1万亿欧元的巨额债务的问题。德国如何保障其在边缘国家债权的安全?如果欧元真的解体,德国人会不会考虑重新武装来确保PIIGS还债?美国人会允许德国重新武装吗?乱世啊乱世。
现在可以给出一个欧债危机演变的假想路径图:
1,希腊重新与德法谈判,结果是希腊继续留在欧元区,德国同意ECB增加对希腊贷款(其实是白给)。
2,德国人拒不同意发行统一债券,法国人积极斡旋,希望各国上交财政管辖权。
3,西班牙意大利形势相继恶化,国债收益率飙升。德国依旧以”拖“字诀应对之。
4,法德公开发生争吵,德国领导人开始公开质疑欧元前景。
5,西班牙出现银行挤兑,德法被迫允许西班牙脱离欧元区,发行本国货币。
6,欧元正式解体。十年一梦。
末日博士Roubini预测解体在今年发生。摩根斯坦利预测可能在1年半之内。
欧洲前途暗淡
法国人的浪漫主义害了欧洲。单一货币区可能是人类历史上仅次于“社会主义”的又一个动机伟大但是注定要失败而且后果严重的实验。
欧元的失败是显而易见的,但是更严重的问题是,欧洲各国不仅找不到对策,而且似乎没有认识到欧元正是所有问题的根源所在。
无论是德国还是法国,所提出的对策都没有触及根本。面对着西班牙希腊这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亲戚,法国的对策是:不用怕,我借钱给你。但是法国人不明白“救急不救穷”的道理。搞欧洲债券开印钞机解决不了经济增长的问题,最终是大家一起饿死。
德国的对策则是:没钱,你就饿着吧。其实德国人比法国人看的透彻,知道这些穷亲戚是无底洞,一旦松口的话会把自己也搭进去。但是,德国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并不明智。一方面德国是欧元的最大受益者,另一方面穷亲戚们对希特勒时代的回忆还挥之不去,难保穷亲戚们联手起来对德国旧恨新仇一起算。
未来欧元不管如何发展,德法都会是输家。要维持欧元,德法就必须大出血,并且要付出让欧元大幅度贬值的代价(估计欧元起码要对美元贬值50%以上,南欧国家才能恢复竞争力)。另一方面,如果欧元解体,德国法国的银行系统可能随之崩溃,而且德国依赖出口的经济也将一蹶不振。法国其实是个社会主义国家,国企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可能比中国还高。法国经济不仅是货币高估的问题,还是体制性问题。从这个角度看,其实法国经济比意大利西班牙问题更严重,因为后两者只要脱离欧元区货币贬值很快就能恢复竞争力。普遍认为,西班牙意大利之后可能出现偿债危机的就是法国。
看来,还是英国这个老牌欧洲帝国有眼光,几十年来坚守“光荣孤立”,就是不加入欧元,从而成为“英法德三国演义”中的最后胜利者。
高盛已经布局,静候欧元区崩溃。高盛总裁声称:“高盛能够从欧洲解体中获利”
Cohn said he was optimistic that his firm's trading desk could turn a profit if Europe's woes turn worse. He said Goldman is already starting to pick up clients from its now weaker European rivals. What's more, Cohn says Goldman could benefit from the fact that Europe's banks may be forced to sell off at least a trillion in assets due to their financial distress. "Our trading desk can make money in any environment," said Cohn. "We are uniquely positioned to intermediate these [the European bank's] asset sales and distribute these investment opportunities to our clients."
这不由得让人联想起2008年的雷曼事件。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人们惊奇的发现高盛与摩根斯坦利等投行不仅没受伤,反而赚的盆满钵满。
欧债危机对中国的影响
欧洲是中国的最大贸易伙伴,第二大顺差来源。而中国在欧盟内的顺差国,主要是法国、西班牙、意大利三国。中国的低成本优势确实是欧洲高失业率的一个直接原因,而且中国1998年把人民币对美元一次性贬值50%是中国制造业成本优势的基础。但是正是欧元把中国的这一低成本优势固化了。因为如果希腊西班牙等国有一个自由浮动的货币的话,汇率的自动调整能够帮助他们恢复自身竞争力的。中国经济能有今天,欧元功不可没。
西班牙与意大利现在摇摇欲坠,就是法国的主权信用最近也遭到评级机构的降级。这些国家不是too big to fail 而是 too big to be rescued.(不是”太大而不能倒”,而是“太大而不能救”)。西班牙意大利脱离欧元区是早晚的事。
而一旦西班牙与意大利脱离欧元区发行本国货币,其本币大幅贬值是必然的。这就意味着他们从中国的进口将会急剧减少。也意味着中国的第二大顺差来源的消失。
中国出口骤降,逆差剧增,人民币贬值!人民币汇率还是由官方控制的。所以,人民币贬值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可能发生:一,人民币自由兑换。现在虽然在推进人民币国际化,但我觉得人民币国际化根本不可能发生。因为一旦放开资本账户,资本外逃必将势不可挡,随之而来的是地产崩溃,经济成了空壳。
二基于上述判断,那么人民币贬值只有在面临出口崩溃或者外储耗尽的情况下才有可能。中国有3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当然其中流动性好的短期国债之类的可能少得多,估计应该有1万亿美元吧。即使出口出现逆差,这1万亿美元应该还能撑个2、3年吧。所以我认为,人民币3年之内贬值的可能性不太大。但是这3年内资本外逃应该是逐渐加剧,并最终导致人民币的固定汇率无法维持而大幅度贬值。
楼市在今后一两年内可能会降,但是降幅不会很大,希望看到暴跌的估计要失望。
要理解这个问题,首先要弄清中国房价上涨的根子是什么:1,改革开放30年GDP高速发展的成果大部分进入了少数人的腰包,由于中国人口基数庞大,这少部分富人的人口及财富从绝对量上看非常庞大。这给房价上涨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2,人民币不可兑换并且存在资本管制,使得富裕阶层庞大的资本只能留在国内寻找投资机会,房地产自然成为首选。
两级分化与资本管制是中国房价的两个支点,要考察房价今后的走势,就必须分析这两个支点的变化情况。中国经济虽然在失速,但是权贵阶层的钱包仍继续在膨胀,只不过速度在减缓而已。而资本管制虽然逐渐在放松,但是在人民币完全可兑换之前,权贵资本的全面外逃还不太可能。这就意味着两点:1,由于变现为美元难度较大,不会出现大量的抛盘。2,仍然会有增量资本进入楼市。
美国房市泡沫破裂是由于连续加息切断了房奴的资金链造成的。中国不会出现美国式的房市崩盘,因为中国房市的主力军是富人,他们没有抛售变现的经济压力。
但是,如果人民币可兑换进程加速,那么房市必然崩溃。而人民币可兑换是否会加速?这主要是一个政治博弈了。既得利益阶层当然希望早日实现可兑换,这样就能方便他们的资本外逃。但是由于全面的资本外逃就意味着中国经济的彻底崩溃,估计最高当局还是没这个胆量的。
所以我的看法是,中国房市已经没有继续疯狂的动力,但是指望短期内暴跌也不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