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著作无论是成功或失败,最低限度,著作人不希望它受到读者不必要的误解。根据我多少年来的经验,除数学或物理科学等类的著作以外,当读者看到一本书里的某一个语句时,他往往凭他自己的心理活动作种种揣想。有的时候,他的揣想之野,简直扯到西伯利亚去了!为什么数学或物理科学等严格的科学著作不容易出现这种随意揣想的情形,而此外的著作却容易?至少,这里有一种结构的理由。例如,我们在演证某一条几何定理时,这一条定理前面的设理(axiom)是哪一条或哪几条,该根据什么以及引用什么程序,可否推出什么定理,或什么绪论(corollary),都有明文条规可以标出--虽然往往也需要心智。然而,自古至今,此外的著作,其中的某一语句的上、下、左、右该是哪些语句,一个概念含蕴什么概念,或被什么概念含蕴,都常没有明文规定。这样一来,不同的读者可以从不同的知识基线,不同的价值观念,甚至不同的情绪反应来在某一观念或语句的上、下、左、右任意加减一阵。所以,“解老”就有了那么多的“家”。这好像画泼墨画似的。对于同一泼墨,不同的画家可以凭各人自己的意匠在它上面作出不同的画。然而,一部探理的论著究竟必须和泼墨画不同。它多少得有个准儿,最低限度,读者总不可把属于自己的价值观念和情绪成分有意无意算在著者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