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写作上的独特之处在于,张鸣以轻松诙谐的笔调写历史。它由一个个并不完全相关联的人物或故事组成全书,每一篇中,不仅有史事的陈述,也有作者旗帜鲜明的评价。学者梁文道说他的文笔恣肆汪洋,有点唐德刚,我以为他比唐德刚博士多了一种超然物外的幽默。他给读者展示了一百年前五彩纷呈的世象,光从书中的小标题就可以窥见此书的不同凡响:《芝麻开门》、《保路运动:都是铁路惹的祸》、《袁世凯与北京兵变:玩走火了的权术操作》、《辛亥福州旗营的“似抵抗”》、《女人:战争不让女性走开》、《革命知府与弼马温》、《汪精卫:被一泡屎毁掉的暗杀》、《招兵要招读书郎》、《帮会平等:革命后士兵的民主症》……正因为本书异于寻常的历史视角和叙述风格,使这本书成为今年有关辛亥革命的第一畅销书,而且出现了很多的盗印本。严肃而学术的书而能成为盗印者所青睐,不能说是奇迹,也当是奇观了。
刘少奇同志去世前曾留言:“好在历史是人民写的。”这一方面是指历史的主人是人民,而不是某部分人,所以不以一时之是非功过为念。另一方面,亦是指,能写历史的,不一定非得是官家的特权或授权,而是公民的神圣权利之一,人民当有自己的是非曲直标准。在中国两千多年的专制皇权统治下,修史一直是皇帝的特权,所以,除了司马迁的《史记》之外,所谓的二十四史,实际的可信度有多少,只有天晓得。我以为,这些御用历史的书写者们,写得最卖力的部分,是君权神授的那部分,即皇帝受孕时,是其母梦中与神交合,或者直接吞太阳吞星星什么的,出生时,无不红光冲天、满室异香之类。这些东西,说穿了,无非是为了说明统治的合法性。因为我们的历史长了,当过皇帝的人也多,这些东西就容易雷同,看过两三个朝代,就可以推断后面的把戏,基本上没了创造力。所以,要还原历史的真相,还真是不那么容易的。所以,要还原历史真相,不但要有把皇帝拉下神坛当人看待的勇气,也要有在学术上只问真相不计功利而穷追猛打的呆气。国人的传统是当代不修史。辛亥革命已发生了一百年,这百年里,中国发生的事情,纵是前一千年加在一起,亦不会有如此的复杂与多变。所以,现在重新审视百年之前的历史,当是恰逢其时。而张鸣对这段史实的陈述与判断,恰恰与当前大众的心理期待是一致的,所以,能够风靡学界,并进入书摊成为畅销书。
作者在本书的序言中说:“辛亥革命真正给中国带来的变化,既不是风俗的变化,西化的习染,也不是新事物的出现,零星的现代化,甚至也不是制度的革命。如果没有革命,清朝如果能正常立宪的话,代议制民主早晚都会来,西方的法律、政治制度,总会进来,只是技术上到底学谁的问题,而没有不学的道理。在我看来,辛亥革命带给中国和中国人的,其实是制度的困扰和变化的焦虑。”这确是发人所未发,言人所未言。在这场革命过去一百年之际,重新回首1911年以来中国的风云变化,我们不能不认为,张鸣这段沉重的话,是入木三分的硬道理。
读书的目的,基本的层次在于积累知识,得工作生活之技能;中等的层次在于愉悦心灵,提高修养,让人活得更象一个文明人;最高的层次,则是激发读者的创新和创造活力,让别人的大脑同样产生思想的核聚变和核裂变,增加新的知识。当然,一本好书,可能同时具备三者的功能,但更多的书,只有前两者,甚至于一无所有,白白浪费时间。不过,张鸣的这本书,我以为具备了后面的两种功能,值得为它耗费四五个小时。
作者:赵宗彪
来源: 共识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