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份真爱到两鬓如霜
想写一本关于那些被媒体叫做“剩男”和“剩女”们的情感故事的书,源于一次采访。受访的单身女孩生于1979年,她给我写电子邮件约见面时用的名字叫“永远的伴娘”。从22岁起,她经常有机会出现在亲戚朋友们的婚礼上,每次,都是伴娘。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她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成为某人的新娘,那个人应该英俊儒雅有才华有担当……可以托付一生。但是,直到30岁远赴澳洲之前,她一直是伴娘,阴差阳错地,一直没能遇见如意郎君。我记得她说她离开北京选择在“如此高龄”出国留学,也有“转战寻夫”的意思,她说,她这个年纪的单身女子在国内“婚姻市场”里已经是滞销品,惟有尝试走一条“国际化”道路以自救……
这个女孩的话中“高龄”、“婚姻市场”和“滞销品”这几个词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算起来她今年才不过32岁,这个年纪没成家的男女就算高龄了吗?而像我这样从小在婚姻感情方面接受爱情至上教育的文学中年,无论如何接受不了把选择爱人等同于商品买卖——我们这代人更容易感动的故事,应该是等一份真爱等到62岁依然至死不渝,相对于伟大的爱情,32岁未嫁未娶简直不算什么。这样,我和她之间有了“代沟”,这条沟里包含着婚姻观和爱情观的不同,也包含了我们对婚姻里精神和物质方面的不同期许、不同考量。这些不同促成了我和她长达两年的对话,也促成了我去采访和她一样历经选择、已届“高龄”依旧孑然一身的男男女女,我想知道他们在找什么,是什么让那条红毯铺成的姻缘路隐蔽着惟有走上去才能感觉到的崎岖。
这项采访进行了两年多。仿佛一个前所未知的世界,经由一扇小窗,渐渐打开,渐渐发现其中的深邃、丰富,当然也会有些因为了解深入之后随之而来的纠结。
两年多来,我常想同一个问题,在结婚之前,到底应该对另一半了解到什么程度?或者说,了解一个人多少就可以决定是否要与他(她)结婚?每次采访,我把这个问题提给受访的单身青年,他们当中有的人刚刚结束了一段相亲,有的人正捧着大把的感情经历自以为曾经沧海难为水。每次我得到的回答都是不同的,而且大多数人的回答模棱两可——如果要在更大程度上确定是不是找到了合适的人,当然尽可能多地了解对方会增加日后婚姻的安全保障,但是,很多人却因为逐渐加深的了解而分手,那些藏在浅尝辄止的交往背后的细节,那些包含了教养、道德观和价值观甚至包含了出身烙印的细节,仔细看下去,竟那么禁不住审视。特别是他们当中有过与异性同居经历的人,分手常常源于一次向着结婚方向努力的试婚。这样的故事多了,他们渐渐被叫做挑剔的一群,挑剔别人同时也被人挑剔,在这样一种氛围里,彼此选中的几率越来越低。所有这些故事告诉我,这些爱自己的人、追求更高生活质量的人,想要一个稳定的家庭至少结了婚就不用费力离婚的人,最初在一起的理由只是相爱,而最后仳离的原因掺杂了无数感情之外的因素,且千差万别。
有人说婚姻本是求同存异的利益组合,人与人之间的任何一种关系都禁不起用放大镜看,于是走进婚姻并最终在其中收获了现实版天长地久的人有了更刻薄的比喻,所谓婚姻的锦被下面是满床的虱子。因为这些“过来人”的说法,我越发觉得我采访到的被“剩下”的男女中的很多人非常可贵,他们不接受这样一条锦被盖在身上,尤其不能容忍和一个并没有从内心认定可以同床共枕的人盖在一起,他们的年纪已经超出通常人们认定的婚嫁年龄,“高龄”单身,仍不肯凑合找个人一瘸一拐地彼此搀扶着着离开这个队伍。据说,这个时代的“剩男”“剩女”都是同龄人中的精英分子,对他们来说,假如放低标准,结婚是很容易的事。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可以得过且过,但一想到这种情形要和婚姻联系起来,很多人仍然不甘心苟同。在16年的记者工作中看过无数悲欢离合之后,他们的这种固执和坚持,让我觉得在一个物欲缤纷的时代,爱情可能还有救。有很多物质因素,可以成就婚姻,比如房子、大房子,比如钱、很多钱,比如地位、高到可以改变灰姑娘一生的地位……都可以让女人以身相许,让男人意乱情迷。所以这本书中的14位男女仍然在做的有关爱情的讨论,弥足珍贵。
感谢所有接受我采访的受访者,谢谢你们让我有幸分享你们的经历;感谢九州出版社黄宪华女士、郑闯琦先生和曹环女士在出版方面的宝贵意见和鼎力相助。
16年前我开始做有关个人感情经历的个案采访,那时也曾想也许通过这样的方式增广见闻之后能为一些自己也困惑的问题找到答案,然而,16年的工作告诉我,有多少个人就会有多少个因缘故事,即使相似的开场,也会被不同的人演绎出截然不同的过程和结局。因此,读到这本的书的读者,但愿你能看到你想看的故事和其中的逻辑——也许我们看到的,并不相同。
安顿
2011年8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