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作家加央西热《西藏最后的驮队》的出版,使读书界第一次听到来自藏北的声音。正如西藏社会科学院院长、藏学研究家次旺俊美先生所说:“在有关西藏题材的纪实性文学作品中,加央西热先生的《西藏最后的驮队》,是我见到本土作家撰写出版的第一部。”以写西藏著称的作家马丽华说:“对读者而言,也许意味着你第一次听到来自藏北本土的声音。有了这一权威发言,你以往所见由我们这些‘他者’的相关描述均可被略过。”
驮盐是一种古老的劳作方式,本身具有重要的民俗文化价值。对于藏北牧民来说,盐巴是生活必需品,是十分珍贵的。在西藏,依循古人的说法,如果一个男人一生参加九次驮盐,就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驮盐经过千百年来的历史沉淀,其意义早已超过了劳作方式本身,而更多地被赋予了神圣的内涵,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具有浓郁的民俗特色,负载了丰富的文化内涵。
驮盐文化包含着十分丰富的仪式性因素,具有民俗学、文化人类学、语言学等方面的价值。但是,由于用汽车拉盐的普及,加上近年来对加碘盐的推广,传统的用牦牛驮盐逐渐成为历史。而对有关驮盐这个题材,在这之前只有零散的记录。作为驮盐消失的见证者和记录者,加央西热以丰富多彩的图片和翔实的文字,第一次完整地将这即将消失的珍贵的历史瞬间记录了下来,丰富了藏民族的文化宝库,是一种珍贵的书写,具有填补空白的重要意义。
作者对驮盐队的叙述完全采用第一手资料,对所写的驮盐与盐粮交换,都做到了亲历亲为,具有一种强烈的现场感。这种现场感并非一般的叙述者“在场”,而是一种充分融入的参与。作者少年时去驮过盐,这次是以一个老盐人的身份参与驮盐的。文化人类学有一种非常重要的研究方法———田野调查,作者所做的努力可以说是非常出色的田野调查工作。作者通过亲自参与驮盐,重走驮盐、盐粮交换大道,采访当事人,收集相关民间神话传说,记录、整理盐歌与婚礼歌,发掘、整理与研究盐语等种种方式,力求叙述的客观性乃至科学性,同时亦讲究行文的诗性之美。这是一种力透纸背的书写。
本书贯穿着较强的现实主义精神,对藏族牧民的生存状态作了真实的反映,洋溢着浓郁的时代气息。作者不仅写到了驮盐,还写到了牧民的日常生活,触及到牧民的日常劳作方式(如放牧、育羔、剪羊毛等)、婚丧嫁娶、饮食起居等许多方面。青年文学评论家李敬泽先生谈到这本书时说:“它让我非常惊喜地或者非常新鲜地感受到了西藏生活的日常性和世俗性。因为这么多年的书写,我们已经习惯于把西藏的整个生活描写成一个巨大的精神生活。藏民族的生活本该有的日常性却被忽略了。在我们中国文化中,西藏始终是一个被发现的对象,某种程度上它也是一个不断自我发现、不断自我言说的对象。我认为,能够真正找到和发现西藏生活的日常性和世俗性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有价值的事情。”
作者在本书中写了几十位牧民,其中以个案研究的方式,重点写了5个牧民家庭的生活情景,塑造了个性鲜明的牧民形象。作者将笔墨重点还放在了对延续了千百年的牧民生活所发生的深刻变化的揭示上,写到了如下的变化:因新的运输工具———汽车的兴起,用驮队驮盐和盐粮交换作为一种旧的劳作方式已告终结;短短的20余年间,牧民们告别了用了几千年的牛毛帐篷,住进了房屋;一些牧民买了汽车,往返于城市与乡村,成为当地有名的富户……书中跳动着时代的脉搏,真实地反映了西藏日新月异的变化。
目前有关西藏的图书许多带有猎奇的成分,呈现的是旁观者眼中的西藏。加央西热所拥有的藏族作家与曾经的牧民这种双重身份,使他对藏民族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无论是对驮盐的叙述,还是对藏民族日常生活的描绘,给我们呈现了本色的真实的西藏。他以对西藏人文地理与风俗人情的出色描绘,雄辩地告诉我们:在西藏,不仅有蓝天、白云、雪山、寺庙,更为重要的是还有广大的藏族人民,他们才是这片高原大陆的真正主人,表现他们的生活方式和生存状态才是最有意义和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