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卢汉和伊尼斯有着亦师亦友的交情。这两个人都对“新媒体”有着开创性的贡献,而且,互相都认为对方才是真正的“开创者”,而且两人都是加拿大人,“北方佬”。
伊尼斯是政治经济学教授,二战前他写了两本重要的著作,讨论加拿大的经济史:《加拿大皮货贸易》和《鳕鱼业》。这察觉到这些不起眼的商品,也可以改变一个社会。在研究的中,伊尼斯问自己,什么样的商品对社会的影响最有深远。而麦克卢汉替他做了回答,“就是各种各样的媒介,也包括大宗商品......”
1950年,伊尼斯发表了这本《帝国与传播》。本书研究了自埃及以来的西方各大帝国的历史,以及塑造这种历史的传播方式,这本书完全称得上是一部史诗般的鸿篇巨制。他在开篇这样写道,“一种基本媒介对其所在的文明的意义,是难以评估的,因为评估的手段本身受到了媒介的影响。实际上,评估本身似乎就某种类型的媒介的特征。”他还认为,“媒介类型一变,评估的类型也随之改变,所以,以一种文明认识另一种文明并不容易。”
到了第二年的1951年,也就是他去世的前一年——伊尼斯在他去年的前两年,发表了他对媒介研究最重要的两部作品,这不能不让我们感叹“世事无常”...——伊尼斯出版了《传播的偏向》。在这本论文集中,他试图通过西方历史的全过程,追踪“传播媒介对于知识品格的潜在影响”。他将各种媒介作了一个简约(但是正确的)分类:即有利于空间上延伸的媒介,和有利于时间上延续的媒介......
在这个区别之下,还隐匿着另一个更加根本的区别。就是,偏向于时间的传播媒介,用他的话说,就是“言语”。因为言语根本不可能被“搬运”,因为它有助于记忆祖先的口头传承......而时间偏向和空间偏向的主要冲突来自于“文字的发明”——文字的到来之后,口语的魔力和长者的传统受到了第一次的打击。文字的到来之后,人类向科学、世俗(相比较于“神圣”)迈出了第一步,向掌握空间而不是掌握时间迈出了第一步。(而“新媒体”和“互联网”的到来,是人类自有文字之后的几千年,开始的第一次向掌握时间的方向,所做的较大的努力。——林永青引注)......
伊尼斯为麦克卢汉留下了许多空间,同时也给了他极其珍贵的提示,说明如何去构建一种新的文化理论。多年以后,麦克卢汉在致友人的信中,多次谈到伊尼斯给他的“特别的激励”。他说,“伊尼斯是货真价实的怪才。这个乡巴佬式的教徒,怎么可能想出这样的怪招,来研究技术对于人类社会的影响呢?”而麦克卢汉认为最重要的技术、最重要的传播媒介是人类的语言!(用“知识论”的话语体系说,语言是人类的"制度性知识"。—林永青注)
麦克卢汉很想和伊尼斯合作,1951年左右,他致信建议编一个“通讯”杂志,在几十位不同领域的朋友中传阅,他建议给这个杂志取名为“网络”(Network)。他指出,这些领域底层的“语法和通用语言”,将促进意义深远的对话。这将避免注重技术的学术期刊的繁琐,可以在不同专业的人们之间建立交流的渠道。
——我们今天回顾这段历史,可以看到后来的“互联网通讯协议”(比如TCP/IP协议),其思想实质不正是一种让“‘技术’的交流更加顺畅的‘技术’吗?”。麦克卢汉没有、也不可能预见到后来的“互联网技术”的具体实现方式,但是,麦克卢汉和伊尼斯他们已经为后来者准备好了“思想”......在这个论题下,我还想提到另一位启发过麦克卢汉的前辈,就是著名的科学哲学家、《科学革命的结构》一书的作者托马斯.库恩,他获得过物理学博士,后来转向科学史和科学哲学的研究。他曾经很感慨地说过这样一句话,“在我的最优秀的自然科学家朋友们、和最优秀的社会科学学者朋友们当中,我惊讶地发现,社会科学的研究者们比自然科学家们更能够理解‘技术’对于人的深刻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