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
有信仰的心灵是成熟的麦穗。没有信仰的心灵是干瘪的麦穗。成熟的麦穗谦卑而沉静。干瘪的麦穗轻浮且张狂。刘小枫在《沉重的肉身》中提到,一个信教的小姑娘是这样感悟人生的:“我活在此时此刻,既不是为了献身给建设人间天堂的道德事业,也不是随无常的风把我这片落叶般的身子吹到哪一个恶心的地方,而是在挚爱、忍耐和温情中拥有我此时此地的生命”。生活是短暂的、痛苦的、没有目的的、容易疲倦的。人所想要的都是虚幻,无论是功名利禄,都只能给我们片刻的激动,而无法让我们体会到心灵的平静。生活给了我们想要的东西,又让我们知道它们是没有意思的。信仰才是人生的籍慰。
可是,我们如何得到信仰呢?美国一个神学家Edwards曾经说过,单单仰望上天,感受世间万物的秩序,就足以产生对上帝的敬畏。中世纪的神学家阿奎那更是试图证明上帝之存在。他的证据是:第一,既然世界万物是运动的,那么运动的第一推动力在哪里?第二,既然世界上的因果是互相联系的,那么最早的原因在哪里?第三,世界上存在着许许多多的偶然性,比如人类的存在就不是必然的,如果不是上帝的垂怜,我们又为什么会存在?第四,我们所珍视的价值,如真善美如何会出现?如果不是一个本身就是真善美的上帝教诲了我们,我们又如何会产生这样高尚的观念?第五,世界万物,皆如被最伟大的巧匠设计出来的,一切都是如此精妙,这个自然秩序的来源如果不是出自上帝,又会是出自何处?或许,这些理由仍然说服不了你,你可能仍然认为有神的观念都是迷信。但是,我们又如何证明神是不存在的呢?如果我们不能证明神是不存在的,无神论岂不也是一种草率的迷信?
更重要的是,信仰其实是不需要证明的。在理性终止的地方,才能够开始信仰。路德说过,信仰如同渡海,没有信心的人无法乘船渡海。你看到了船,但是你没有信心的话就不敢依靠将要乘坐的船,所以只能在原地。因此信仰不是知识。你有知识,你知道船,但是你没有信心,所以仍然无法行动。所以信仰是看不到深渊的底也敢纵身一跃。信仰不是争辩和考证,不是外表的仪式和行为,而是自己改变自己的道德,并用这种道德去过一种有信念的生活。
为什么人们会去信?每个人的经历都不一样。有的人可能是归信之后才信,好比结婚之后才开始恋爱;有的人是经历了痛苦之后才信,好比经过患难所培养出来的感情;有的人是试过了其他的体验,没有什么别的可以让他沉迷,所以大彻大悟,好比花花公子最后成了情种;有的是一听到就心悦诚服,好比一见钟情。为什么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圣经上讲,一个撒种的人出去撒种,有的种子落在路旁被飞鸟吃掉;有的落在石头上找不到土壤;有的落在荆棘丛中,即使长出来,也被荆棘扼杀了;有的落到了肥沃的土壤里面,生根发芽,结出累累硕果。
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我们所处的这个社会,似乎是信仰的沙漠。我的一位朋友研究历史,他告诉我中国古代过早的发生了君权和神权的争斗,国王战胜了祭司,因此中国一直没有出现能够和君王抗衡的宗教力量。最近半个世纪,政治的虚伪和残酷如同狂暴的北风,吹干了本来应该是温暖而滋润的人性。当整整一代人因为理想的破灭而变得或者暴戾无常、或者愤世嫉俗、或者猥琐卑俗之后,他们的孩子仍然会从自己的父辈那里继承扭曲的人性。我们怎么能够指望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生长出信仰的种子呢?
我们之所以需要信仰,是因为我们已经感觉到了饥渴。我们都是信仰的饥民。和其他社会中的人们不一样,我们不是生来就降临在一个被宗教信仰包围的群体中。其他社会中的人们可能从出生就注定了自己的信仰,但是,我们的信仰要靠自己去寻找。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人是更加自由的。我们可以没有束缚和禁忌,仅仅用你的心去倾听,寻找最能够打动自己的信仰。经历了朝圣的跋涉,得到信仰的快乐才会更加值得珍惜。沙漠看起来是荒凉的,但是就在干燥的沙子底下,只要我们再挖得深一点,就能够发现潮湿的沙子。这些沙子中的水分,足以滋养茁壮的植物。当然,这里开不出娇嫩的玫瑰、水灵的荷花,但是,这里会生长出朴素的、生命力顽强的沙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