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中心观在美国的兴起
近日读柯文的这本书(02年增订本),有很多并不成系统的想法,其中一些是强化了过去的看法,另外一些则是新的。该书系统批判总结了美国上个世纪80年代之前的中国史研究,包括冲击——回应模式、传统——近代模式以及帝国主义模式,我无意在这重复归纳作者的观点,也没那个全面把握的能力,仅想提出自己的一些看法而已。
在转换的视角下
这本书总体是阐述过往美国学者研究中国史之理论的错缪,并提出可能的修正方法,那就是把研究的视角从中国之外转向其内部,当然,这种转换的前提是尽量的脱离自己的一套历史经验,不再使用西方这一把尺子来衡量,作者认为他所提到的三种以往模式,其相同的根本缺陷就在于有意无意的都将西方作为明显的或者潜在的参照系。作者提出的办法是脱掉自身西方的这张皮,钻进中国这张皮中去,由局外人变为局内人。可是,问题也随之而来:
一,如果他们真能做到这点,他们那种山外观山的优势还剩几许?当然,这点仅仅是出于研究层面的考虑。事实上他们只能部分做到,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会有意无意的将自己的那套思考模式、概念词汇引入其中,从而削弱中国中心的取向。
二,作者批评了几种以西方为研究背景的取向,提出研究他国历史要以他国为背景的取向,这在加强局外人的尊重意识以及局内人的内部关照会有积极的作用,运用的好也可以更客观的把握历史,绘描出一幅和以往不同的历史面貌,可是,这样做的一个潜在隐忧是,把西方中心观剔除后,我们自身将成为自身最重要的准绳,参照系从横向为主变为纵向为主,那么,既然以往认为中国19th中叶后主要是由于西方的力量才发生如此转变的观点势必被削弱,当其被边缘化了,是否会形成一种思维:对于我们而言,看来自己得对19th、20th的历史负主要责任,(西方的影响有,但不再是决定性的,以反殖民化为主线的调子不再是主旋律。)必须要考量的是既然西方因素缩小了,那么我们自身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又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又能否走出一种不同的道路?(无论是过往还是未来)以及不同的历史前进步伐?(多半不会再是以近代化命名的那条路径)会是怎样的一个变奏?;对西方而言,似乎也不用再过多纠缠在过去的殖民主义、帝国主义情绪里,不用再为以往的所作所为过于感到内疚、懊恼,因为无论是费正清的大多数人认为的西方冲击促成了中国近代的历史和带来了苦难,还是墨子刻乐观取向的认为的中国人在近代自身正在渴望这样一个冲击来克服历史的桎梏,从而继续王安石变法以来被中断的可能道路,不管西方因素是积极还是消极,不管认为西方到来时中国是静止还是动态的,都在柯文的批评里变成了一个次要的因素,于是无疑可以卸下对中国19th、20th苦难历史的责任了,由此,可以问问,柯文的这套理论是否在推卸责任,多少有为西方人隐蔽洗罪的嫌疑(即便他本意未必如此)?
三,由第二点可以看到,如果接受柯文的看法,那么,我们的历史必须重构,且不管西方人如何来钻入我们这张皮来体验,来理解。我们要面对的是,毕竟本国的历史不能等着别人来书写,必须有一套自己的解读。且最终目的是建立一套能不以西方史境来书写的历史,可是,我们能超越吗?如若这样,我们似乎要对每一个西方提出的概念、模式、理论在中国的适用范围做出评判与界划,其中定有不合时宜的,比如“封建”等词的情况,那么,此类词汇是抛弃不用,还是重新注入内涵再推广?更有可能是像后现代史家一样,造出大量除了作者,几乎无人理解的新词汇、新概念、新模式或理论?这样书写出来的历史,其承认与普及将是个麻烦。
可能性最大的,还是援引西方理论为我所用,诸如区域研究(打破行政区划的藩篱)、从下而上的历史、学科交叉,尽量对历史提供精细化的描写,注重历史人物的随机作用和广大民众的确切需求,力求“对历史进行最大的阐明和最小的扭曲。”当然,这样做,仅仅是理论的借鉴,绝无对西方亦步亦趋的追随,也不是承认其一切都高人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