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新旧交替,郁达夫曾为我们留记了最后的书塾与最初的学堂,他说当年英文课本里有一则中国人读书的故事:插图里,书塾老先生弯背、拖辫、戴眼镜、执烟杆,面前立着个拖着长辫的小孩子;国人读书有个奇怪习惯,总是摇头晃脑,身子像个钟摆。后来书塾改成学堂,小郁达夫像从天上落到地上一样新奇:“当时的学堂,是一般人的崇拜和惊异的目标。将书院的旧考棚撒去了几排,一间像乌笼似的中国式洋房造成功的时候,甚至离城有五六十里路远的乡下人,都成群结队,带了饭包雨伞,走进城来挤看新鲜……洋学堂三个字,成了茶店酒馆,乡村城市里的谈话的中心……学堂生,似乎都是万能的张天师,人家也在侧目而视,自家也在暗呜得意。县里唯一的这县立高等小学堂的堂长,更是了不得的一位大人物,进进出出,用的是蓝呢小轿!知县请客,总少不了他。”
烽火过后新中国成立。1952年进小学也要考试,家里事先教了一二三、父母姓名等等;走进人生第一考场,7岁小儿不知道害怕,招生老师只简单问了问;却听到邻居女孩哭啼啼,说是差半岁不能报名。解放初入学,年龄只能大不能小,小一天也不行!从此由小学、中学、大学走来,回头搜寻人生考场,高考真是决定人生命运的重要关头!
研究中国高考,放大视野100年,有3个阶段:一是清代科考(一般指文举)、二是民国高考、三是新中国高考——有点令人难以相信,前40年其实并没有“高考”之说,查查1930年版的《教育大辞书》(高觉敷、朱经农、唐銊主编、商务印书馆)和1948年版的《辞海》(舒新城主编、中华书局),都没有“高考”,也没有“高招”;再翻翻1937年“七••七事变”前的《学校新闻》等杂志,也难找到这些词汇。至于是什么原因,这里暂且不表,放在以后去说。
民国高考,旧学渐行渐远,考大学表面上不与选拔干部直接挂勾,但因为学堂读书是学习文化的唯一途径,一纸文凭便照样成为谋取前程的“敲门砖”。大学天生享有自主权,甚至一些私立大学比国公立大学更加优越,把清末已经形成的独立自主的高招高考沿用了下来;有些大学还有预科或附中,进了预科或附中等于先踏进大学一只脚,北大预科甚至可以免高考升本科。然而,教育越普及、自主权越大、大学越参差,各自高考的弊病就越突出;对此,民国采取过“高中统一会考”,尝试过“大学联合招考”,在抗战烽火中还采取过3年统考,但到战后主要是各自高考。
新中国高考,改造旧教育。1950年和1951年,高校开始实行“联合招生”,1952年开始实行“全国统一高考”即统考,1958年“大跃进”时取消全国统一高考,实行“分省联考”一年,1966年“文革”起停止高考10年——其间6年打破常规招收过无须高考的“工农兵大学生”。1977年恢复了“全国统一高考”,1980年实行了“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制度。新中国高考前40年,大学毕业即是国家干部,高考与读大学、当干部直接挂勾,在“文革”结束前实行严格的教育方针与政治审查;近20年,特别是实行公务员考试制度后,大学生渐渐与干部身份告别,但大学文凭仍然是许多人求职谋生的“敲门砖”和“独木桥”。2000年前后,出现了名义上要考试,实际上交钱就可以入学的大学生。如今实现“教育公平”,已经影响到中国高招高考制度的走向。
本书展示了辛勤收集的清朝末期闱墨、科考中的世博会论文、清末民国的高招广告、民国大学投考指南、圣约翰大学报名单、新中国成立后的大学招生简报、1977年恢复高考的准考证、1978年的高考试卷、文革后补发的文凭、评审职称表,等等。汇集这些旧纸图片,无意发“白发三千丈”的诗意联想,只当是历史发出了一张张邀请书,让我们一起钩沉兴许共同经历的“考试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