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西方现代派文学的几个主要流派中间,美国黑色幽默小说也许是中国读者最早接触到的一个。早在1976年8月,那时“文革”还未结束,但当时已经以所谓“内部出版”的形式,推出了美国黑色幽默小说的典型作家约瑟夫·海勒的专辑,翻译发表了他的代表作《第二十二条军规》(摘译9章共10万字)和《烦恼无穷》(摘译第一、二部分,4万字)。
不过当时对黑色幽默小说的译介纯粹出于一种政治需要,所谓“供批判用”是也。
进入“文革”结束之后,我们对黑色幽默小说的译介进入到一个新的、全面系统的阶段,至目前为止,几乎所有黑色幽默小说流派的代表作家及其作品都有了中译本,其中有的作家,如纳博科夫,还翻译出版了他的作品全集。这样,我们对黑色幽默小说的认识和理解也发生了变化,不再简单地把它看作是二战后西方社会的一种反映和嘲讽,还进一步看到黑色幽默是在“人类面对死亡荒诞,虽痛心疾首却无所作为,最后只有拿自己的痛苦开玩笑,算是一种宣泄,一种解脱。痛极而笑,化痛为笑。这是个信仰丧失的年代,没有终极真理,没有是非评判,有的只是玩世不恭的生存,以喜剧的方式承载悲剧生活的内涵,以求麻痹和忘却。”这就像《第二十二条军规》中的主人公飞行员尤索林为了逃避参加轰炸任务而装疯、装病、故意违规,但仍然逃避不了,因为“第二十二条军规”规定:“一个人面对真正即将来临的危险考虑自身的安全是精神正常的表现。奥疯了,因而可以免去他的轰炸任务。他只须请示一下即可。但如果他请示的话,他就不再被认为是疯子,从而不得不承担更多的轰炸任务。奥如果承担更多的轰炸任务,他将是疯子,不承担才是正常的。但如果他头脑正常的话,就得承担任务。如果他承担任务,他就疯了,因而可以不必承担;但如果不愿承担,他便是正常人,因而必须承担。”这条“军规”颠三倒四,令人不知其所云,所以“第二十二条军规”也就成了荒诞逻辑的代名词。“美国黑色幽默部队总司令”布鲁斯·弗里德门就把黑色幽默称为“卡住荒诞世界的脖子”。
然而,黑色幽默小说在中国的译介数量尽管已经很多,近年来有关研究论著也不时见诸杂志和报端,但对黑色幽默小说的全面系统的研究著作却一直没有见到,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缺憾,所以日前见到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推出的、由汪小玲博士撰写的专著《美国黑色幽默小说研究》就感到分外欣喜。该书视野开阔,论、述结合,综合考察了美国黑色幽默小说所处的历史背景、文化思潮及民族心理,对美国黑色幽默小说的发展和演变及其艺术特征、文学意义作了相当全面、系统的论述。全书分上下两编,上编从宏观上追溯了黑色幽默小说的历史轨迹及其社会与文化背景,探讨了这类小说的主题、人物形象、艺术形式、表现手法和语言风格,还特别具体地分析了黑色幽默小说与存在主义文学、荒诞戏剧以及各种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小说之间的异同;下编则从微观层面研究了具有代表性的七位美国黑色幽默小说家以及他们的代表作,包括纳博科夫、冯内古特、海勒、品钦、巴思、巴塞尔姆和库弗。由于作者具备娴熟运用第一手原文资料的能力,所以所引用的资料翔实、丰富,对文本的把握也比较深刻且细腻。加上作者以流畅的语言,对所论各个作家、作品细细点评,娓娓道来,这对于国内广大对美国文学感兴趣的普通读者来说,不啻是一本极佳的导读读物。
作为一部学术专著,除了该书正文的内容外,我还特别欣赏该书书末的八个附录,它们分别是关于美国黑色幽默小说综合研究的文献、论文索引和有关七个黑色幽默小说代表作家研究的文献和论文索引。这不仅反映了作者所做研究的厚实的文献基础,更体现了作者严谨的学术规范和学风。这些附录还将为今后其他研究者把黑色幽默小说研究引向深入提供一个新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