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提到彼得·德鲁克,在企业的丛林中就会有无数双耳朵竖起来倾听。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被《快公司》称为“21世纪的彼得·德鲁克”,那么,当提到他的名字,结果又会怎样呢?
照样是无数双洗耳恭听的耳朵,外加无数双驻足观望的眼睛——格拉德威尔总有这样的吸引力。对很多人来说,他算得上是一个“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找到轶闻趣事的天才”。就像之前的《引爆点》,在这本使他一举成名的书中,格拉德威尔改变了我们理解世界的方式;而到了《决断2秒间》,他又重启了我们对于思考的认识。不可否认,格拉德威尔是一个极富创造力和想象力的作家,在他的作品中,我们总是能读到他精心布局的“意外”,当然,也同时感受到了他颇具创意的“精彩”。例如,他说成功可以用时间来量化,不管你是作曲家、电脑程序工程师、篮球运动员、作家……要想达到世界水平,练习时间就必须超过10000 个小时。这是一个底线,或者标配,任何行业概莫能外。他还说,人们的成功也需要上辈人的文化熏陶。比如,中国人的数学之所以比西方人成绩优秀,得益于中国人的勤劳精神和汉语中数字发音的简洁;韩国人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较高的飞机失事率,是因为韩国过于严格的等级制度,使得机长的助手发现险情时,无法明确地向上级汇报……
上述言论出自格拉德威尔的新书《异类:不一样的成功启示录》。这一次,他仍然没让人失望。就其所探讨的议题来看,它引导人们别具一格地看待成功,使审视成功的方式得以进化。正如格拉德威尔指出,“成功的人不是凭空出现的”,“他们受惠于那些不显见的优势、格外的好运气以及文化上的遗产,这使得那些人掌握真知、工作勤奋并且以一种前人所没有过的方式理解世界”。不难发现,格拉德威尔依旧承继了其过去十年“流行社会学”的写作路径:貌似科学、易于理解、饶有趣味、匠心独具,还有就是写得生动好玩。格拉德威尔不愧为《纽约客》鬼才撰稿人,即使面对书店里林林种种、枚不胜举的成功励志类书籍,他也认为有必要再写上一本——所谓“不经审视的知识,是不值得相信的”,事实上,格拉德威尔不仅对旧有的成功学体系给予了批判、反思,而且还尝试以“革命者”的姿态去瓦解、去颠覆。
例如对于“成功者”,格拉德威尔却称之为“异类”。这本是一个用来描述一种超出正常经验范畴的事物的代名词。但在格拉德威尔看来,成功者恰恰于“异类”无异——因为很难找到一种方式去解释真正成功的人背后的成功秘密。就像人们说起比尔·盖茨、沃伦·巴菲特、斯蒂夫·乔布斯难免用“他们尤其聪明”或者“他们真的很有野心”,而问题是,我们身边不乏很多非常聪明、也很有野心的人,但无论如何他们也达不到前面三位的成就和高度。这也就是说,我们习惯从成功者身上汲取的经验、方式来指导实践的这一做法并不有效,也不一定可取,我们对于成功的研究其实还很原始、很表面。对此,格拉德威尔说,“我们之前对这个问题(如何成功)思考了如此之多,但得到的东西又是如此之少。在这个问题上,我们都是诡辩家”,“我们并没有真正认真地关注过个体”。
于是,这就不难解释格拉德威尔为何会用统计、数据分析的方法来解读成功。除了前面提到过的“10000小时法则”、“文化环境决定论”,在书中,格拉德威尔还提出了“人生机遇论”,以比尔·盖茨为例,是一系列大好机会成就了如今的人所共知的比尔·盖茨。机遇之一,盖茨转校进入雷克萨得中学。它是1968年世界上为数不多能拥有主机共享电脑终端的高中;机遇之二,学校的家长会基金足够支付学校的电脑费用;机遇之三,学校经费用完以后,一位同学家长开的公司(C-Cubed)正巧需要周末检查程序代码,既然周末在工作,也就不在乎是否工作到周末晚上;机遇之四,盖茨恰巧找到ISI公司,公司恰巧需要人员编写工资管理软件;机遇之五,盖茨的家正好在华盛顿大学步行范围内;机遇之六,华盛顿大学的计算机恰好每天凌晨三点到六点空闲;机遇之七,TRW正巧与巴德·彭布鲁克有业务关系。机遇之八,优秀的程序员彭布鲁克在需要解决特定问题的时候想到了这两个中学生;机遇之九,雷克萨得竟然同意学生们远行到外地,花一个春季的时间编写电脑程序。格拉德威尔试图让人们相信,成功者之所以成功不仅仅有他们自身的原因,更是因为有太多的环境因素在起影响——诸如他们生活的空间、文化传统、家庭和代际,甚至是他们出生的时间。仅就此而言,格拉德威尔写作《异类》的意义在于他使我们确信,成功是一连串复杂因素促成的事。
尽管如此,格拉德威尔这种“尝鲜”的写作还是颇受争议。它充其量只说清楚了“how they succeed”(他们是怎样成功的),而不是“how to succeed”(人们如何成功)。格拉德威尔援引社会心理学家罗伯特·莫顿的“自证预言”(self-fulfilling prophecy,意思是说事情从一个错误的假设开始,然而基于此而采取的行动最终导致最先错误的假设成真。)理论来证明他有关冰球运动员的举例是正确的,但该理论同样适用于格拉德威尔——当他极力向我们证明他的论证是对的,他自然会把毫不相干的东西全部联系起来,让它们看起来无比美妙和千真万确。
相对而言,我们宁可接受这样的解释:很多时候,我们永远不知道现在做的事是否会对以后有帮助,只有当事成之后回顾时,我们才会恍然大悟,它们原来都是串在一起的,其结果的发生是必然的。而这正是质疑成功学的一切问题所在,就像格拉德威尔在书中以“宿命论”口吻发出的感概一样,“请不要忘记比尔•乔伊的故事。如果他的年龄大一点儿,学习编程的时候不得不面对键盘打孔机的琐碎工作,用他自己的话就是,他很可能就研究科学去了,这样比尔•乔伊还能是现在的比尔•乔伊么?又假如他的年龄小一点,错过了后来为互联网技术编写代码的时机,比尔•乔伊也还能是现在的比尔•乔伊么?”比尔•乔伊一定不会是现在的比尔•乔伊,但谁又能保证新的比尔•乔伊一定不会比原有的比尔•乔伊取得更大的成功呢?归根到底,不同人不同命,成功不存在可复制性。格拉德威尔的《异类》实际上等于宣判了过去、现在大多数成功学书籍的死刑。当然,如果要为格拉德威尔的“成功学”定一个调,最精辟的莫过于中国的一句俗语: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
【美】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异类:不一样的成功启示录》,中信出版社2009年6月第1版,定价:26.00元。
二〇〇九年七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