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振钟先生的《堕落时代》着眼于中国明朝那个特殊时代里的特殊群落——一群文人繁芜驳杂的生存景象,对这个时代的人文情怀进行了一种独特的现代追思。
作者把这本书叫作“堕落时代”,是试图通过一个个文人命运的叙述和内心精神的剖析,让人们洞悉这种历史文化的沉疴给中国文人以及知识分子的生存造成了怎样的伤害和摧残。“生在此时代,文人们失去了他们赖以安身立命的基础,无论是学者还是名士,无论退居朝野者,还是仕于庙堂者,都在一种强烈的末世感中怀着被抛向文化深渊的惊惧。从王阳明‘觉悟’下的对于世道人心崩坏的痛伤,到一百年后袁中道、董其昌面对个人和社会的彻底的彷徨无奈和无情的自毁,所有人物都在这个颓败时代里扮演了一个绝望的突围者的角色。”作者在书中道出的这番话,不仅表达了他对这个时代的独特体悟,实际上也表明了他写这本书的真实意图。
在《堕落时代》中,我们看到,既有视“杀头不过碗大的疤”的李卓吾,又有捣碎自己睾丸的徐文长;既有像方孝儒、海瑞等刚直不阿、不卑不亢的反抗者,又有依傍于权贵张居正、四处标新立异的所谓“山人”;世道之拯救者如王阳明及其弟子,心怀宏愿四处奔走,而隐居逍遥者像紫柏老人、王世贞等则寻山觅水渴求独善其身,放浪形骸者如屠隆、范牧之等却纵情声色,有时甚至浪漫得一塌糊涂,浪漫得让人伤心和无奈。但更多的人,可能还是像《末世幽默》一文所写的张岱、王思任和袁中郎那样,在各种近乎疯狂的“嘲谑”中安慰自己或麻醉自己……这些人一方面享受着“堕落的快意”,寻觅各种自我心灵突围的方式,另一方面又始终处于理想与现实的失衡之中,一生都被极度焦灼的精神所折磨。作者用一种相当尖锐的眼光和体恤性的笔触,不断地切入他们的灵魂内核,揭示出他们心灵深处无所归依的悲凉和无奈。
《堕落时代》在写法上的诚实和鲜活是本书的最大亮点。它的诚实品质,源于作者是在用自己的身心与历史对话,用自己的真情实感与那些远去的亡灵默默地絮语。而它的鲜活,则在于作者用了类似于小说的笔法叙述着一个个文人的命运际遇,并将自己的理性分析隐藏于人物鲜活的个性之中。
全书看似仅仅截取了明朝历史的一小段,选择了一些有影响的文化人物,实则却隐喻了作者对整个中国人文知识分子命运的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