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保罗·克鲁格曼写了一本在当时看来很不合时宜的书——《萧条经济学的回归》。在书中,他通过追溯20世纪80年代以来发生的几次地区性金融危机,预测经济大萧条将再次爆发。对此,主流学界不予苟同,纷纷嘲讽他、讥笑他,认为他简直杞人忧天、一派胡言。但恰如欧里庇得斯所言“上帝要伤害谁,必先让谁变得伟大”,随着2001年互联网泡沫的破灭、房地产市场的暴涨暴跌、以及当前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的肆虐,克鲁格曼的预言一一灵验。现在,他的声名到达了极致,没有人再敢质疑甚至轻视他的观点,人们开始竖起耳朵倾听克鲁格曼的每一句话,深怕漏掉了任何一个细节。如今的克鲁格曼是200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获得者,这是一个姗姗来迟、意料之中的荣誉追加,他俨然新一代经济学大师,祝贺他,他不再是那个可悲的现代版的“卡桑德拉”了。
于是,在一片危机四伏、人心惶惶之中,克鲁格曼重新修订和补充了《萧条经济学的回归》,改而以《萧条经济学的回归和2008年经济危机》的书名出现。不仅是经济学的回归,克鲁格曼也来了一次理论教义的“回归”。此次卷土重来,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今非昔比。要反思正统经济学,重申“萧条经济学”,如今的情形再合适不过了。
对于当前的危机,克鲁格曼指出,其根源不在于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而在于“有效需求不足”。正像他在书中描写的情况那样,“在经济衰退,特别是严重衰退时,可以看到到处是供给,而需求却无处可寻;有愿意工作的工人,却没有足够的工作机会;有完美的工厂,却没有相应的订单;开设了商场,却没有顾客”。为了更好阐明这个道理,他在书中还特别举了“国会山保姆公司”的例子。太少的人消费实际的产出(照顾孩子的时间),因为公众作为一个整体都想积蓄现金(保姆票券)。针对此种情况,只要采取积极的货币扩张政策(中央银行多印钞票的方式)就可以解决。克鲁格曼认为要遏制经济衰退,就必须制造一种持续的通货膨胀预期,即要人们意识到,在一个月后、一年后,他们现在持有的同等数量的货币能购买到的东西比现在要少。
如何创造有效需求来充分利用经济产能,在克鲁格曼看来,这是整本书要探讨的主要议题,也是当前经济政策的核心问题,同时更是整个萧条经济学的研究主题。事实上,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美国经济持续稳定增长之后,不少人宣称一百多年来折磨资本主义世界的商业周期已经被驯服,经济学家和决策者已经掌握了充足的知识,完全可以避免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浩劫再临世界,但克鲁格曼多年来一直强调,这些完全是人类过于自信的幼稚之言,经济萧条的时代并未一去不复返。他援引凯恩斯于20世纪30年代的话说,“我们使自己陷入了一场巨大的混乱之中,我们笨手笨脚,没有控制好一架精密的、我们不明白其运行机理的机器”。本次全球性大危机再次向人们表明,世界经济这架机器已经变得更加精密,而我们对其运行机理依然未能尽知。克鲁格曼说,现在是时候重新学习“大萧条”时期人类的祖父辈得到的教训了。
和10年前的版本相比,本书除了保留原有内容之外,还多了对本轮全球危机的深入剖析。克鲁格曼认为,如果本次危机最后能够只像20世纪80年代早期美国的危机那么严重,经济学家们就该大呼幸运了,而很大的可能是,如果美国政府的经济救援措施不够及时和有力,西方世界可能会陷入自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以来最深重的经济危机。对于此次危机的严重程度,克鲁格曼援引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的报告称,在今后三年里,美国经济实际产能与潜在产能的差距,估计将为2.9万亿美元。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考虑到克鲁格曼在美国如日中天的影响力和他向奥巴马建言的能力,本书或许也将成为美国政府未来决策的某种指向。
就经济学的知识谱系来看,克鲁格曼的“萧条经济学”走的显然是凯恩斯主义路线。但另一方面,他又积极鼓吹自由贸易,是自由市场坚决的拥护者。种种迹象表明,克鲁格曼是一个超越了自由主义和凯恩斯主义传统的大师,倘若简单、教条地将其归类于某个阵营,则会是一种严重的误读。正如克鲁格曼在书中结尾处写道:“通向世界繁荣的唯一重要的结构性障碍,正是那些盘踞在人们头脑中的过时的教条。”所以他说,我们当今的世界,“真正短缺的不是资源,也不是美德,而是对现实的理解和把握”。
【美】保罗·克鲁格曼:《萧条经济学的回归和2008年经济危机》,中信出版社2009年3月第1版,定价:30.00元。
二〇〇九年三月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