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林广记》里,有一个很老的笑话:妻管严死了太太,对着遗像发呆,心念旧恨,对遗像握拳虚挥几下。风吹遗像一动,妻管严吓得缩手抱头,说:“我开玩笑呢……”
老板和悍妻有类似之处:男人必须依附之,表面敬怕之,私下“仇恨”之。《摩登时代》以降,老板们的形象大致已有定局。纵然偶有几位老板风度翩翩体贴下情,但挽回不了大多数老板的形象——庞大肥重、霸道凶残,满身资本主义气息。马克思更坐定了老板是吸血鬼、大魔王、无所不能大反派的地位。只是,时代既被资本所推动,老板便不像灵霄宝殿的玉帝,会被猴子吓到钻桌子。老板们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枝干连绵、不可一世。总而言之,他们的存在犹如新时代的“奴隶主”。而他们挥舞的鞭子,则是令人爱恨交加的玩意——资本。
幸而,新时代的白领“奴隶”们无须扮演斯巴达克思。
人们受过教育,于是知道怎么骂领导。以前秦人只能刻石头写一句“始皇帝死而地分”,还要冒被杀头的危险,如今布什们被涂鸦已成义务之一。时代多少开明了:老板们剥削了人们肉体的自由,却多少给人们的大脑留了那么一个角落,让他们偷偷骂。在游戏机前疯狂按键把对手当老板虐待是常见手段,关底那些章鱼般张牙舞爪刀枪不入让人欲哭无泪的大反派被游戏玩家叫BOSS(老板),已经足够证明人民的情感倾向。
于是有了这本书,可称应景。朱德庸式的四格,季诺似的小俏皮,《父与子》默片般的肢体冷幽默?似乎都不很靠谱。情节简洁,没有前因后果,反正老板就是被各种五花八门的方式给办了。这书最大限度地体现了知识分子的优势,拿《武林外传》吕秀才那句话做例:“我在书里把你写死!”每翻一页就是一个新创意,而且尽可在脑子里自得其乐,完全不必怕老板从天而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当然,您可以提出反对意见:这书翻来覆去把老板当葫芦锯切砸砍,修理人的创意胜过成龙武打片里借过的武器,这和手捧情色漫画对里头魔鬼身材的美少女性幻想不已有啥区别呢?我们说,如果这漫画是写实画风,把老板被打字机切碎的过程如实画出,那大概更可以满足一些对老板心怀怨恨的人——虽然这样不免会让某些办公室一族的心理持续扭曲。妙处在于,这本书的画风极尽卡通之能事,结局又血腥无比。这种奇诡的对比本身就是一种黑色幽默。而且,创意之妙,很容易让办公室一族在大笑之余忘掉杀人这勾当本身的意味。换句话说,杀掉老板这事本身只是一个由头,而真正的目的却是用卡通的线条和无限的创意——利用办公室的各种器具来舒缓你的郁结不快。
而且,细翻这本书,一至十,十至百,创意层出不穷之后,干掉老板本身只是一个噱头了。与其说这是一本介绍方法的书,还不如说是一场行为艺术。我们早见惯了“追求女孩的1001种方法”、“101次求婚”之类的东西。数量的累积,最终只是把老板抽象化成沙包。如前所述,老板本身——不幸的——承载了这个资本时代所有的反派形象,而你的一切不幸、不快与身不由己,账都可以算到老板头上,于是对之大施拳脚,等于是把所有不快浓缩为一堆,然后大砍大杀一番。当然,这比起狂按键盘抽打游戏里的反派,同时嘴里念念有词叨咕老板的名字有益得多。单调的发泄许多时候会积累不快,而坐看另一个人用漫画帮你修理老板,则轻松惬意得多。
好了,这就是新时代的情绪中介:它负责聚拢你的怒气,代你朝令人厌恶的一切拳打脚踢,造就出滑稽效果令你喜笑颜开。在老板和下属之间存在的“奴隶-奴隶主”关系之中,它是一面奇妙的哈哈镜。翻读它,你尽可以把浊怒之气倾吐,清心润肺养颜解毒,然后继续和齿轮般须臾不停的世界去对掐。